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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单人】亲爱的世界啊

summary：放学路上，周明瑞遇见了一个男人

*忘不掉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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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但是数学老师留堂了。

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周明瑞背着小书包娴熟地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步划轻快，又带着点急迫。

他已经听见朋友家电视机里传来最近他在追的动画片主题曲。

今天的小巷子有点不一样，具体来说就是平日里六点半会准时打开的路灯此时却悄无声息，所幸现在正是夏天，天尚亮堂，并没有什么影响。

蓝白校服在红棕砖头为主的巷子里格外显眼，周明瑞很清楚哪条巷子深处藏着打劫小学生的混混，哪条巷子里有爱骂人的酒鬼，哪里又藏着疯疯癫癫的老女人会抓着小孩子哭。他熟练地绕过那些危险地带，却意外看见在巷子口立着个男人。

这条巷子很深，平日里只有住户会从这走，外来人因为惧怕深处隐藏的黑暗而不敢往前探出一步。

周明瑞有些警惕，在旧式居民小区摸爬滚打的小孩子对危险总是有敏锐的嗅觉。

更何况，那男人看起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周明瑞身上的校服略有褪色，衣领随意耷拉在红领巾上方，袖口处还沾着同桌甩上去的点点墨水，短发经过一天的蹂躏随意支棱着，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因为尚在长身体的缘故看上去更是瘦弱。

他的眼神柔软清亮，带着孩子独有的稚嫩天真，哪怕对陌生人有着恐惧也压制不住好奇心。

动画片更重要。

周明瑞又忍不住打量几眼那怪人，想偷偷溜过去赶紧回家看电视。

那人太奇怪了。无论是出现的时间还是地点，包括他的衣着——谁家正常人大夏天披斗篷啊！周明瑞嘀咕道，他因为天气这么热，老师还要求穿秋季校服，都恨不得把袖口撸到肩膀上！

男人身量略高，体型瘦削修长，周明瑞目测要有一米八，此时背对着他站着，黑色黄边的斗篷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拖着让周明瑞怀疑他是不是不怕被妈妈骂。

他隐约能看出男人穿着双精致考究的皮鞋，和他们穿着的略旧运动鞋或者老一辈穿的解放鞋或布鞋完全不一样，手里更是拄着只有电视机上中世纪外国人才会有的文明杖。

哇哦，是不是外国人啊。

正当周明瑞打量着的时候，那男人转过身来正对上周明瑞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哇塞，你好勇哦”的眼神。

周明瑞：……

他赶紧收回目光。毕竟随意打量他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此时他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洗礼，会因为自己打量他人被抓包而害羞脸红，默默嘀咕自己做了坏事踌躇不敢往前。

那男人反而看着他，用沉静的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直把他盯的身上发毛，心里发慌，踮着脚尖想跑路。

“请问……你是迷路了吗？”周明瑞按耐住心底的恐慌，作为新时代的少先队员，他有着自己的礼义廉耻。周明瑞忍不住抬起头，让自己的红领巾迎风飘扬：“我，我可以帮你走出去。”

“周，明，瑞。”那男人嗓音嘶哑，说中文的语调更是说不出来的怪，像是电视里外国人学中文的口音……不，更奇怪一点，就像是母语是中文的人但是很久没有说过中文一样。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会是像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那样喊人名字就可以把他收葫芦里吧！

周明瑞心下一惊，脚底抹油转头就跑，结果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一把摁住了他。

“人贩子！抓小……”周明瑞被戴着黑手套的手捂住了嘴，男人语调四平八稳：“我是你远方表哥。”

他摘下斗篷，露出一头耷拉下来的黑发和纯黑眼眸，他的眉眼虽是外国人的骨相，但细看与周明瑞十分相像，也准确说出他爸妈的名字和他现在就读的小学，甚至还有只有他爸妈才知道的黑历史。

“他们怎么能把我的黑历史往外说！”周明瑞闷闷不乐。

男人自称克莱恩，是他久居国外的远方表哥，这次是刚巧出差来这，顺带探望周明瑞一家，刚巧遇到被留堂晚归的周明瑞。

因为看过叔叔阿姨寄来的照片，克莱恩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小表弟。

克莱恩只是看他喋喋不休痛斥留堂的老师和不讲义气的发小，眼神中是周明瑞看不懂的悲悯。

“你爸妈还好吗？”克莱恩趁着周明瑞停下来换气的时候问。

“好着呢！”周明瑞笑道，“今晚我妈还要给我炖排骨。”他像是回忆起排骨的味道，还吸溜下口水，又随即意识到面前是自己未曾谋面的表哥，赶紧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的样子，“表哥，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啊？”

克莱恩没有作答，只是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在周明瑞摸脑袋长不高的抗议下收回手。

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克莱恩站在原处，目送周明瑞向着巷子深处，太阳落山的方向跑去，低矮的老式居民楼就在前方。他隐约能看见没关上的厨房窗户那里有人忙碌的身影，炖排骨的香气从居民楼一直飘到这里，在他的鼻端轻轻搔挠，带着久违的呛人烟火，在他心底骚弄着。

他听到周明瑞稚嫩的童声大喊：“妈！你又加胡椒粉了！”

他听到周母气恼回应：“死小鬼，这么晚才回来野哪去了！”

他还听见周明瑞支支吾吾的求饶声和排骨在锅里嘶嘶的油崩声。

路灯在七点钟准时开启，天色半沉，小巷四周也开始亮起灯光，一切似乎突然从沉睡中惊醒，孩子笑闹声和父母斥骂声夹杂在一起，还有夜鸟归巢的喧哗，不知谁家新闻联播声音开得特别大，主持人字正腔圆播报着今日新闻。

到此为止吧。克莱恩最后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窗口，那里已经没有人在做饭，只有长柄大锅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此时银月从居民楼后冒出个尖，在云的层层遮掩下看不大真切，而那光却还是散落在楼顶、地面和无家可归的游子身上。

他只是站着，看着这一切，目光沉静，好像这人间的烟火气在他眼中留不下痕迹。

他驻足许久。

随后他转身向夜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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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瑞大口扒着饭，突然想起来自己遇到的表哥，他试探问自家爸妈那个久居国外的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妈在厨房里刷碗，稀里哗啦的水声让他听不清他妈说了啥，他爸看着报纸倒是嘀咕句那么久都没来往的亲戚了谁记得清。

夜半三更周明瑞想上厕所，他打着哈欠摸黑下了床，听见他爹妈在说小话。

“咱家什么时候有个在国外的亲戚了？”

“谁知道……”

“傻孩子别是被人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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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玩性大，忘性也大。没几天他就把遇见一个远方表哥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他之后又在小巷子里遇到克莱恩，怕是都忘了还有这号人。

周明瑞警惕地后退一步：“你不是我表哥！我爸妈说了我根本没有在国外的表哥！”

克莱恩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周明瑞居然去找爸妈求证，在他看坏人的眼神中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你表哥。”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克莱恩，也叫周明瑞。”克莱恩左手紧握着什么，右手习惯性抬手，似乎是想扶住什么，却摸到一片空气。

他若无其事放下手，好像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克莱恩看着目瞪口呆的周明瑞，恶趣味补充道：“周明瑞的周、明、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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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我？”周明瑞直呼真酷，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身高，“所以我以后能长一米八！”

克莱恩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上嘴。

当然，周明瑞长大之后发现自己只有一米七直呼诈骗那就是后话了。

周明瑞小嘴叭叭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猫狗都嫌，周明瑞也不例外。

克莱恩倒是坐得住，一直听自己吹牛皮，比如什么考试一百分，隔壁班的彭登打游戏输给自己，认他做哥啦之类的。

事实上克莱恩清楚记得这次考试满分一百零五，还有一道五分的附加题，因为吹牛被彭登点出来后气得不行打了一架，打完就哥俩好一起进办公室站了一节课。

“所以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明瑞眼巴巴看着克莱恩，每个小孩都很好奇未来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人，成功的？失败的？有钱的？贫穷的？成为理想中的大人会让他们欢呼雀跃，如果不是呢？

克莱恩想起来这个时候自己正骄傲地指着电视说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于是他说：“我是海贼王。”

这话说的也没错，格尔曼·斯帕罗，五海之上人见人怕的疯狂冒险家，他说自己是海贼王，谁敢否认？

接着他收到来自于小时候的自己的鄙视：“我是十一岁，不是一岁。”

克莱恩想了想，周明瑞是一个社畜，读书时成绩不错，考上某985，毕业后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除了忙点累点攒不下太多钱，以及没有女朋友甚至连女生小手都没摸过外都挺好。

但是他也不算成功，他没带爹妈旅游过，也没法带有慢性病的妈妈治疗，估计失踪后还让爸妈操碎了心。

之后他就再也没机会见爸妈一面。

“不算太好。”克莱恩如是说。

“哦。”周明瑞低下头，踢着石子，似乎对这个未来不是很满意，“我以为我会是个很酷的大人，因为你穿成这样。”

克莱恩抿唇：“那如果我是地球的守护者呢？”

周明瑞一脸兴奋地说那可太棒了，他甚至比了个奥特曼的经典姿势来表达高兴和骄傲，直接拉着克莱恩的手要看他是怎么变身的。

变身是不可能变身的，除非展露神话生物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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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看着夕阳西沉，听见周母在居民楼喊着周明瑞的名字催他回家，周明瑞恋恋不舍地让他明天还来。

他说：“抱歉，我该走了。”

旧日都市的幻影一瞬间支离破碎，只留下周母呼唤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周明瑞面带笑容，扭过身向家跑去，身后的巷子一寸寸化作灰雾而他毫无所觉，只是不停歇向前奔跑，克莱恩矗立在黑暗处目送周明瑞远去。

他的记忆在此刻沸腾，好像很久以前有类似的那么一天，他跑着回了家，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吃冰棍，妈妈在旁边笑骂他天天在外面野着不回家。

他松开左手，天尊的一片意识碎片在他耳边不住呓语，时而化作父母的哭嚎，时而化作克莱恩的求饶声，最后更是变成周明瑞的模样，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成年人。”

克莱恩面无表情捏碎这片意识。

他最后看了一眼未完全消散的旧日银月，回过身触碰身周连成一片的红色星辰。

那段时光，终究只是记忆碎片里的镜花水月。

——end